中國人過端午的方式,大都離不開包粽子、佩香囊、束艾草。端午節于我,卻有一種跨越了二十多年難以分割的羈絆。
?記憶里小時候的端午節總是有些糯甜。每當這一天早晨,母親總會變魔術般端上一盤早早煮好散發著清香熱氣的糯米甜粽和蒸大蒜,上學臨走還不忘在我兜里塞上兩枚咸鴨蛋,反復叮囑一定要趁熱吃掉,然后一整個夏天都不會頭痛生病。
?我總是一路握著兩枚彩蛋抄小路小跑進校園。這一天也成了班級里小伙伴們比試各家畫手藝的重要時刻。一枚枚煮熟的咸雞蛋或者咸鴨蛋上用各色彩筆畫著各種造型圖案,有生肖的、福字的、花鳥的、蟲魚的、山水的、田舍的,你比我瞧,傳來傳去,嘰嘰喳喳說著誰畫得好、誰跟去年不一樣,心里卻在悄悄計劃明年要畫個啥才不會被比下去。簡簡單單的快樂能夠填滿整整一個上午,早上母親的叮囑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剝開蛋殼吃掉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事情。
?年齡稍長,每到端午節的前一天,母親總會招呼我學習包粽子這門家傳手藝。挑粽葉、煮粽葉、洗糯米、放紅棗,半斤個頭的三角粽根本不需要纏繩,包好后第二天早上文火煮熟就行。我也從此知道了蘸著白糖、甜到粘牙的粽子的真正來歷,從來都不是憑空變出來的。
?到了高中時代,端午節成了另一種記憶。第一輪下崗潮來襲,原本在縣城集體企業工作的父親一夜之間毫無征兆地突然失業,母親微薄的收入成了全家唯一的經濟來源。
?這一年的端午,母親做出一個決定,提前幾天買來不少粽葉和糯米,包好煮熟后,每天清晨天不亮就會推著自行車,左右車把各挎一只竹籃,裝滿熱氣騰騰的粽子,帶到離家不遠的路邊售賣。
?雖然早晨上學前仍有預備好的粽子可吃,我卻突然沒有了那種甜到心坎里的滋味。上學路上會刻意避開母親小攤所在的街道,彩蛋什么的,也漸漸成了遙遠的記憶。而母親也從零起家,不僅賣粽子賣蒸饃賣飲料,各種小生意都嘗試過,漸漸支撐起了一家人的吃穿用度。
?后來上了大學,端午節總在校園里度過。晚上熄燈后,每當宿舍里同學們海闊天空聊起中國粽南咸北甜的差異時,我總會不自覺地回想起母親包粽子賣粽子的忙碌身影。健談的我猛然搭不上來話茬,再也無法跟這些同齡人共情。
?再后來畢了業,在不同的城市里兜兜轉轉,漂泊了不少時日,遇到不少人不少事,也見過了不同的風土人情。母親去世后,不再吃粽子卻不知不覺成了我的個人習慣。沒奈何,也無法過多解釋。
?然而無數個深夜,突然驚醒再也無法入睡的時候,我總會反復在心里盤算二十多年前的那個端午節。也許那時候的我應該更自信些,陪著母親一同把早上煮好的粽子全部賣掉,抑或上學時候不要避開那條街道,跟疲憊了一個早晨的母親當面送上一個溫暖的擁抱才好。